唐代杜牧《阿房宫赋》以“六王毕,四海一”开篇,借阿房宫的兴废喟叹兴亡之道,成为千古名篇。清代中后期,篆刻家王锡庚以铁笔为媒,将这篇赋作的文韵凝于方寸金石,辑成《阿房宫赋印谱》,为文学与篆刻的交融写下了精彩注脚。

此谱凡二册,不分卷帙,署“松荫轩题要”。编纂者王锡庚,字吟舫(或作寅舫),号朗西,活跃于江浙一带。这位湮没于正史却在印人传、地方志中留有痕迹的文人篆刻家,常与当时金石书画家交游,其技艺取法秦汉玺印,兼融文何、浙派等明清文人流派印风,刀法稳健之余更蕴书卷气,《阿房宫赋印谱》便是其艺术功底的集中展现。

作为一部自刻印合集,此谱形制尽显简约本色:无板框界栏,无序跋注解,亦无书口字样,全然以印章本身承载艺术表达。册一计三十六叶,首叶为小题名,其余三十五叶均钤印,每叶一二方不等,共录印五十七方;册二三十八叶则叶叶钤印,收录六十一方。两册合计一百一十八方印章,印下皆无系边款,亦无说明文字,却形成了独特的审美张力——观者需以《阿房宫赋》原文为钥,在篆文的曲直排布中,探寻“覆压三百余里”的恢宏、“廊腰缦回”的精巧,更体悟“后人哀之而不鉴之”的深沉警示。

成谱年份虽已不可考,但这部印谱的文化价值愈发清晰。它不仅是王锡庚篆刻风格的鲜活样本,更以金石的永恒性延续了《阿房宫赋》的思想生命力。当“蜀山兀,阿房出”的慨叹化为刀刻的沉劲,当“复哀后人”的警示凝于方寸印面,文学的抒情与篆刻的质感便达成了完美共振,为后世研究清代流派印风与文学经典的互渗提供了珍贵实物佐证。
附:《阿房宫赋》原文
作者:杜牧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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