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創了元朱文創作的新時代,陳巨來篆刻藝術賞析,王剛

中國篆刻藝術在漫長的發展歷程中,逐步形成了不同的風格和流派,而元朱文以其靜雅秀逸、圓轉流利、細緻工穩的風格特點,形成了一種獨立的風格樣式,成為文人印的主流之一,在整個印學史上有着特殊的地位。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元朱文風格早在漢代就已見端倪,經唐、宋、的發展,崛起於元代。自元趙猛頫始,出現了汪關、林皋、丁敬等大家。到了元朱文創格六百多年的民國時期,陳巨來以其無可挑剔的線條、有序分割的空間、乾淨平穩的用刀、和諧對稱的布白,開創了元朱文創作的新時代,被稱為“近代元朱文第一”,成為後繼者學習、取法、研究的典範。可以說,對於陳巨來篆刻藝術的學習和研究,既可以讓我們從中找到歷史的淵源和傳承,又可以看到對於傳統的辯證思考與大膽創新。

一、線條–—–理性的光芒和躍動的旋律

線條的基本形式是直線和曲線,前者可分為水平線、垂直線、斜線等類型,後者又可分為波形線、螺旋線、拋物線等類型。線條對於篆刻而言,線條的質感、彈性、和形態等要素決定了篆刻的風格、特點和流派。在陳巨來的篆刻作品中,我們能感受到線條的整齊、勁健、圓潤、清秀等基本特性。

圖一這方印文為“大風堂珍藏印”的作品,是陳巨來為張大千所刻的收藏印。從該印的邊框和印文來看,橫向和縱向都大量運用了直線,尤其是縱向長直線的運用,讓整個印面充滿了流暢感。

我們知道,直線對於曲線來講,在審美意味上相對的簡單。但在元朱文的創作過程中,直線往往是設計容易刻畫難。陳巨來將其元朱文的直線尤其是長直線刻畫和表現的方向一致、粗細均等、同時又具有工整、挺秀、潤澤的審美意味,這是需要及其深厚的書法功底、嫻熟的控刀能力以及極強的耐心。當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陳巨來的篆刻創作,對於刻刀與石料的要求是很高的。據說陳巨來對於學生的要求是每根線條的差距不能超過半個頭髮絲,由此可見陳巨來對於線條的把控和要求是極其苛刻和精準的,每根直線,都散發著理性的光芒。

在元朱文中,合理恰當地運用不同形態的曲線,對於調節印面的結構空間,調和由於過多直線產生的空間分割的單調起着極為重要的作用。這一點,陳巨來可以說是將曲線運用到了極致。縱觀其作品,大多是直線多於曲線,而他對於曲線的運用往往都是“惜墨如金”。每一組、每一根曲線都運用得恰如其分,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在圖一的這方印中,“風”“藏”“印”三個字中分別運用了近乎圓形的曲線,形成幾乎大合態勢,三處圓形佔用空間不大,但在縱橫的直線中間卻極為醒目和搶眼,瞬間將直線分割的空間變得圓融活脫起來。其它幾處的圓線,或以拋物線,或以波浪線的形式呈現,形成大開的態勢。如此,幾處圓線形成的開合,將橫向和縱向的直線分割的空間分解、調和起來,形成了動靜結合、直曲相間的審美意味,使得印面充滿了躍動的旋律。

二、空間———精準的分割和完美的對稱

篆刻藝術的特殊性在於方寸之間要有萬千的氣象。而線條對於印面空間的分割則是各種藝術要素體現的重要環節。元朱文的風格特點,決定了其在空間分割上的整齊性。事實上,在陳巨來看來,空間分割的整齊只是起碼的標準,他的要求是精準。

下圖二這方印在字數上並不是陳氏作品中最多的,但也足以說明其在空間分割和布局上的精準性。圓圈的排列處是縱橫兩個方向上的空間分割,其中最多處有十多個,最少處也有四、五個空間。當我們用幾何的方法,將相同直徑的圓圈放到空隙當中去衡量空隙大小是否一致的的時候,我們發現,若干橫線和豎線所分割開來的若干空間都驚人地一致。同時,每根線條除去起收流轉的藝術性因素之外,也都近乎於粗細一致。當然,我們畢竟不能用現代的測量學或者幾何學的精度來衡量元朱文空間分割和線條刻畫的精準性,但是從陳氏對於線條要求誤差不超過一根頭髮絲的標準來看,其線條及線條分割的空間誤差已經近乎於微米的量級了,其高超的技布局、刻畫之藝,令人嘆為觀止。

對稱是元朱文創作中常用的表現手法,其目的是為了謀求整體或者局部的某種平衡與對等,從而產生或穩定、均勻、整齊的審美意味。陳巨來在元朱文的空間設計上,更多地運用了軸對稱法則。這種對稱體現在局部對稱和整體對稱上。

請看圖二,我們用三條豎線分別將縱向排列的印文從中心串聯起來,形成中軸線。由此,我們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董”“尚”“攀”三個字呈現了十分精確的左右軸對稱形態,而且這種對稱,無論從線條的長、短、粗、細還是整個字的造型上,可以說是達到了左右重疊的絕對對稱。其它文字由於字形結構的限制,沒能形成絕對的對稱,但是從字的重心、空間、意向上也形成了相對對稱的態勢。這種對稱不但體現在單個字上,就是縱向排列的若干個字,也都能夠呈現出圍繞中軸線的對稱形態。

請看圖三,陳巨來對於對稱法則運用不但體現在微觀上,也運用在宏觀的整體布局上,“下里巴人”這方印可以說是宏觀對稱的代表。在標準的正方形框架內,我們畫出印面的對角線,左下與右上、左上與右下分別形成了圓線與直線、圓融與方折、大疏與大密的對角線式對稱。這種宏觀的意向上的對稱,既實現了作者在創作中對於印面布局的精巧構思,又消除了印文因字形差異與篆法不同而產生的不協調因素,堪稱對稱運用上的完美。

三、意境———整飭的的端莊和空靈的的淡逸

任何一種藝術形式,終究都是要給人以不同的審美感受。篆刻於其它藝術形式而言,受着材料、工具、時間、空間等因素的影響和制約。但是篆刻藝術卻能以小博大,充分運用線條與空間的變化,在方寸之間表現或豪放或靜謐的審美意味。

在篆刻藝術的範疇內,元朱文似乎在見石味、刀味的金石之氣與凈麗秀雅之間難以取捨。要金石之氣難免有失靜雅;求秀麗之風卻少蒼茫之趣。陳氏對此也是深有感悟的:“宋元圓朱文,創自吾趙,其筆法章法上與古璽漢印,下及浙皖等派相較,當另是一番境界,學之者最為不易。要之,圓朱文篆法,純宗《說文》,筆畫不尚增減,宜細宜工;細則易弱,致柔軟無力,氣魄毫無;工則易板,猶如剞劂中之宋體書,生硬無韻;必也使布置勻整,雅靜秀潤。” 由此看來,陳巨來卻在二者之間求得了平衡與融合。陳巨來對秦漢之風之追求而又難得,又不願放棄自己熟諳於胸的恬靜之風,他在兩者之中,採取了學秦漢之氣,補恬靜之不古,從而形成了其整飭的端莊與空靈的淡逸兼而有之的意境。

陳巨來自己在《安持精舍印話》中說:“仿漢鑄印,不在奇崛,當方圓適宜,屈伸維則,增減合法,疏密得神。正使人眉目一似恆人,而穆然恬靜,渾然湛凝。”陳氏的這種理念使他的白文漢印很好地避開了“肥膩”之病,而能產生一種“光潔無倫,而能不失古趣,所以獨高”境界。

觀陳氏整體印風,豐富而統一,其元朱文之所以最為引人注目,或有乃師趙叔孺“圓朱文為近代第一” 的影響,而其元朱文決非無源之水,當放入其整個印風去予以考查。吳瑩在《陳巨來印存》首頁概括的較為準確,今特引其語,以做本文之結尾:“(陳巨來)其篆刻取法於秦漢古璽,兼采黃士陵、汪關、巴慰祖諸家,以章法、刀法見長。所制白文印,結篆凝重端莊、工而不板,線條相濟,生動古拙;朱文印尤得玉箸小篆之妙,線條細若遊絲而勁挺,章法疏密有致,於平整中透出幾許淡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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