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書畫篆刻大家吳讓之,吳讓之卒年考訂,陳卿,轉載

【摘要】關於晚清書畫篆刻大家吳讓之的卒年記載,目前學術界採用最多的就是其弟子汪鋆在《十二硯齋隨錄》中所載之同治九年(1870)冬天。然而,根據筆者目前所掌握的文獻及書畫類資料,發現汪鋆對於吳讓之卒年的記載可能存在誤差,推測其在同治九年後仍尚在世。

【關鍵詞】吳讓之;卒年;楊翰;書法;繪畫

關於晚清書畫篆刻家吳讓之的卒年記載,目前學術界採用最多的就是其弟子汪鋆在《十二硯齋隨錄》中所講之同治庚午(1870)冬天。原文爰錄於下:

吾鄉吳讓之先生熙載,書名遍海內,小篆鐵筆尤佳,蓋先生為包安吳弟子,盡得其傳,固能上窺秦漢六朝而於北魏,最近詞章小學,不落古人後。余既刻詞數首於《淮海秋笳集》,又搜輯所刓石印為之作序。同治庚午冬,先生歸道山。[1]

另在民國張惟驤所輯的《疑年錄彙編》卷十四中亦有記載,與汪鋆同:

吳讓之,七十一歲(熙載)。

生嘉慶四年己未;

卒同治九年庚午。[2]

以上著錄均顯示吳讓之的卒年為同治九年(1870),但俞劍華所編的《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中,在吳讓之詞條末附有“《袌遺草堂詩鈔》作年逾七十五”。之言,值得引起重視。清楊翰在《袌遺草堂詩鈔》卷八原文記載如下:

前歲過維揚得晤吳翁讓之,年已七十有五,東南書法大宗也。偶作墨卉,亦非凡筆。索翁畫,因老病不得。忽汪硯山寄到《墨菊》,乃往年作,超淡絕去人間煙火,為我重陽生色矣,喜甚,書一詩於幀上,卻寄讓之。

乞向竹西來菊本,蕭疏清氣滿乾坤。筆枯有韻秋心化,墨影如無古意存。摹硯世驚遺老在,求書人識布衣尊。懷寧蟬蛻安吳逝,篆勢蒼茫孰與論。[3]

如果按照楊翰的記載,他去揚州拜訪吳讓之時讓翁已經七十五歲了,時年應為同治十二年(1873)。這與汪鋆的記載就產生了分歧,但是楊翰作為真正直接接觸過吳讓之的人,他的文字記載是值得我們引起重視的,何況出入如此之大。

同治三年(1864),六十六歲的吳讓之離開泰州,返回揚州。其書畫篆刻雖早已名揚海內,但生計還是十分窘迫的。董玉書在《蕪城懷舊錄》卷二中記載:

(吳讓之)嘗住石牌樓之觀音庵,自署其齋曰“晚學齋”。並撰聯雲“有子有孫,鰥寡孤獨;無家無室,柴米油鹽。”[4]

況周頤在《選巷叢談》卷二中亦有記載:

亂後生計日蹙,長子卒,孫幼,次子有心疾,一家十數口,恆空乏無藉。所苦與毛西河同,家庭細故輒勃溪,賃僧廬,鬻字為活,前后豐吝,如出兩人。豈名士亦有通塞耶?畫筆清絕,有醞蓄,讓翁歿後,仍復騰貴如初。[5]

易宗夔在《新世說》卷六中亦有相類似的記載:

咸豐庚子亂後,生計日蹙,一家十數口,恆空乏無藉。其婦不賢,時以家庭細故相勃溪。至賃僧廬鬻字以為活,自書楹聯云:“有子有孫,鰥寡孤獨;無家無室,柴米油鹽。”其遇亦可哀已。[6]

易宗夔與況周頤都曾在自己的筆記中清晰地記載了吳讓之當時的境遇,除了其家境窘困外,還有家室之不幸等。楊翰在《袌遺草堂詩鈔》中曾說“索翁畫,因老病不得”,他去拜訪吳讓之的時候讓翁已然患病,難以作畫,由此可以推測,吳讓之的患病與這種種不幸所承受心理及生活壓力可能存在着極大的關係。

但是,若要印證楊翰所言,必須要找到更加直接的證據,而吳讓之傳世的書畫篆刻作品即可視作為第一手資料。著名書畫收藏家錢鏡塘先生曾收藏有吳讓之《綠柳荷風圖》立軸一幅,落款云:“壬申莫春之初,讓之吳熙載。”此“壬申”為清同治十一年(1872),按此推算,吳讓之若還在世,時年應為七十四歲,比汪鋆記載的卒年晚了兩年。

2019年4月,朵雲四季上拍有一幅吳讓之為沈樹鏞所作的“和平峻望中書令;典則高文大史公”隸書聯。落款云:“均初仁兄先生以楮屬書,癸酉九月讓之吳熙載。”此處之“癸酉”為清同治十二年(1873),按此推算,吳讓之若還在世,時年應為七十五歲。

1988年,日本讀賣新聞社在出版的《西泠印社展》圖冊中收錄有吳讓之“硯洗端溪蕉葉白;爐燒宣德海棠紅”隸書聯,上款云:“甲戌夏四月,書於無可住庵。”下聯云:“讓之吳熙載,時年六十有八。”此“甲戌”為同治十三年(1874),按此推算,吳讓之若還在世,時年應為七十六歲,這與吳讓之落款中所謂的“時年六十有八”自相矛盾了。日本篆刻家小林斗盦先生認為此聯的干支紀年有誤,而年齡是可信的。西泠印社社員陳波先生曾有《吳讓之卒年考訂及其他》一文,收入《吳門印風:明清篆刻史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文中陳波先生通過文獻與實物的互相印證,判斷吳讓之在七十六歲時尚仍健在,且“清朗爽勁,毫無倦意”。而對於此幅對聯,陳波先生則提出了與小林斗盦先生相反的看法,認為其干支紀年可信,年齡有誤。而造成吳讓之年齡與干支紀年不符的原因,是因為其晚年選擇了悄然遁世,過着隱居的生活,故而隱蔽了自己的真實年齡。

要想知道同治十三年(1874)以後吳讓是否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這一年以後,與吳讓之有關的文獻資料或其書畫篆刻作品。1922年西泠印社曾經以宣紙珂羅版精印《吳讓之先生書畫冊》一冊,其中收錄有一幅吳讓之隸書扇面。內容為:“團扇復團扇,棄捐何日見。詎因紈素改,無用自生賤。”款云:“當其奉清塵,掇月昭陽殿。少原笑亡簪,漢宣求何劍。舊作紈扇詩奉小為道長正,讓之吳熙載,時乙亥八月。”鈐“吳熙載印”。此“乙亥”為清光緒元年(1875),其書作於是年八月。按此推算,這一年吳讓之若還在世,時年應為七十七歲,這件也是目前筆者所見吳讓之作品中有紀年款最晚的了。所以,筆者推測吳讓之最至少在清光緒元年(1875)八月前仍然在世。

同治九年(1870)九月九日,姚正鏞曾邀請吳讓之、李小准、范膏庵、徐東園、芮薌南、高芸生、吳芷生乘舟游揚州平山堂。我們不妨試想,一個數月後即將離開人世的老人,怎麼可能還有精力出去交遊呢?更何況還是交通不太方便的當時。

綜上所述,這幾件作品的出現,再結合楊翰的記載,我們有理由推測吳讓之至少在清光緒元年(1875)八月前仍然健在。

吳讓之晚年回到揚州後,生活依舊困苦不堪,同治七年(1868),好友吳雲曾致信與他,信中說:

此來傷逝思舊,無可以言,與兄相晤兩次,亦迥非昔時意興。兄今年政七十耶,人生自墮地以至百年,莫不要從原路上去。弟薄有留贈,交存季谷處,並有說話屬王吟軒轉達。喬中丞與小雲秋墅處均已面托,亦各有所贈。此數項統望留作正經用,不必歸入開門七件事中。晤詢吟軒,自悉鄙意。□裝留此代白,惟保重為屬。[7]

吳讓之這時已經七十歲了,本該是兒孫繞膝,頤養天年得時候了,而他還仍然接受着吳雲與喬松年等人的接濟。由於吳讓之的年老體弱,心力交瘁,吳雲與其一起的時光已經讓他感覺“迥非昔時意興”了。而信中吳雲所謂的將留贈“統望留作正經用,不必歸入開門七件事中”便更有深意了。“開門七件事”本是維持家庭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而吳云為何說這些不是正經之事呢?自古文人都希望自己能夠通過科舉,步入仕途,從而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以期光耀自家門楣,所以歷史上會有眾多一生為仕途而奔波的文人。但有些文人耗其一生之力,也難以實現目標,吳讓之也不例外。他於十九歲入泮,考取生員,雖然已經脫離了平民階層,也在當地的一些文化機構任過職,但終究沒有太大發展。此處吳雲的“留作正經用”留給了我們很大的想象空間,是否想讓吳讓之將這些留贈用來發展仕途,以期改善自己的命運,也未可知。但此時的吳讓之應該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仕途的事兒了,一家數十口人能“吃飽飯”才是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在這種狀況下,吳讓之選擇了悄然遁世,隱姓埋名,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加之當時信息不通暢,造成世人對他的晚年生活知之甚少,從而導致了汪鋆等人的失察。

參考文獻:

[1]汪鋆:《十二硯齋隨錄》,清同治壬申(8721)三月刻本。

[2]張惟驤:《疑年錄彙編》,《叢書集成續編》第259冊,台灣新文豐出版公司,1995年版,第329頁。

[3]楊翰:《袌遺草堂詩鈔》,清同治十年(1871)五筸?園刊本。

[4]董玉書:《蕪城懷舊錄》,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08頁。

[5]況周頤:《選巷叢談》,《阮庵筆記五種》清光緒三十三年(1907)刊本。

[6]易宗夔:《新世說》,《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十八輯,台灣文海出版社,1968年版,第439頁。

[7]《吳雲函札輯釋》,鳳凰出版社,2019年版,第8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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