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天宇曠,切切故鄉情,錢君匋先生兩方長跋巨印賞析

錢君匋先生一生治印兩萬餘方,上溯秦漢璽印之精華,下取晚清諸家之精髓,於吳昌碩、趙之謙、黃牧甫三家用功尤深。識者常謂先生所作或有吳缶翁的老辣,或有趙撝叔的渾厚,或有黃士陵的清雋,多姿多彩,不失為一代大家。

一般印家刻印,大小在二三公分見方者為多,因為刻七八公分甚至更大的印,要氣韻磅礴而又不失精微,談何容易!而錢君匋先生的巨印,卻刻得神完氣足。更讓人拍案叫絕的是,其長款巨跋,字體有真、有草、有隸、有篆,洋洋洒洒,多的至五面,堪稱一絕,獨步當世。

“鐘聲送盡流光”一印,以鐵線朱文為之,線條遒勁有力,轉折處如曲鐵,有韌勁、有力度,又不失婉轉流動。邊款五面,以隸書出之,渾樸遒逸,有習習漢碑之風。

“鐘聲送盡流光”印

青田,六面方。體高四點九厘米,面縱寬六點九厘米強。朱文。

款署頂端及四側,隸書各七行,有界欄:余幼居屠甸寂照寺西,昕夕必聞寺鐘。及長,客杭之吳山。山寺鐘聲,或透曉霧而蕩漾枕衾,或隨暮靄而飄墮幾席。期年,徙滬之澄衷中學,講舍之側有層樓巨鍾,憩跡其下,至移十霜,報時之音,晨昏不息。一九三七年秋,日寇侵滬,倉皇離校,奔流湘鄂等地,不復再聞鐘聲。翌年還滬,寓海寧路,每值南風,江海關巨鍾猶可隱約而聞。朔自幼而少,而壯,鐘聲送盡流光!回首一事無成,今老矣,初明成事之途,唯與工農結合。壁間小鍾滴答,促余踐之。余決盡余年以赴!一九五三年冬君匋刻並記。

“夜潮秋月相思”一印,雖取滿白文式,卻又不以填滿為能事,而是多有留紅,真可謂“疏處可走馬,密處不容針”。細細品來,是印在章法上有對比,有呼應,卻又一任自然。加之錢氏獨特的殘破,使線條呈現了毛筆在宣紙上書寫的毛澀與滲化之感,因此更顯得蒼勁有力了。此印邊款,亦如“鐘聲送盡流光”一印,五面隸書長款,一氣呵成。

“夜潮秋月相思”印

青田,六面方。體高四點九厘米,面縱寬均六點九厘米。白文。

款署頂端及四側,隸書各七行,有界欄:故裏海寧觀潮甲天下。在鄉之日,每於春汜秋汛之際,登鎮海塔,俯瞰錢唐(塘)江潮,驚險萬狀。尤於秋月之夜,銀光無際,東望潮來,初則一線橫破水天,有聲如群蜂鼓翅。俄而白練千尋,亘江之兩岸,聲若列車運軌。旋即狀似粉垣,猛撲向前,作春雷繼響之聲。移時但見驚濤高水面數丈,聲如千軍衝殺,萬馬奔躍,怒卷長塘,排山倒海而西,咆哮搏突,喧闐動地。至是,惡浪滔天,大江幾溢,洶湧澎湃,直指杭州,誠壯觀也!今久閣都中,每當月夕,不無夜潮秋月相思。一九五四年十二月錢君匋並記。

這兩方巨印應是君匋先生的得意之作,在其自行選定的《錢君匋精品印選》一書中,兩印編排在最前面,部分印面和邊款還作了放大特寫,確實氣勢非凡。 他還在《我愛刻印》一文中這樣寫道:“‘鐘聲送盡流光’和‘夜潮秋月相思’兩方巨印,都是我自己的句子,是畫格的隸書長跋。為了刻這樣的長跋,我還寫了兩篇限定字數的散文,直到現在,我仍很喜歡這兩方印。”看來,君匋先生如此珍視這兩方印,不僅僅在於技法的精彩。

品讀兩印邊款,不禁令人感慨。錢君匋先生生於屠甸,祖籍海寧。1923年,17歲的他隻身赴上海私立藝術師範學校求學,自此奔波在外。但童年的鐘聲和夜潮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中,從中他也感悟到了人生需要珍惜光陰、奮發圖強、猛進如潮……或許,正是這些寶貴的精神財富,成就了他光輝的人生。於是,錢君匋先生於1953年12月在上海刻下了“鐘聲送盡流光”一印。

1954年,新音樂出版社(即錢君匋創辦的萬葉書店)與中國音樂家協會公司合營,他與工作人員於9月陸續前往北京工作。當年12月,他又刻下了“夜潮秋月相思”這方巨印。如今,這兩方長跋巨印珍藏在君匋藝術院,向人們訴說著錢君匋先生濃濃的鄉情。

如此文美、刻佳、情濃之作,不愧為豫堂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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