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吴让之为汪砚山所刻青田白文闲章印,丹青不知老将至

吴让之为汪鋆所刻印章,名印闲章总数不下五十,且多为铭心佳构,其中之精绝者,更为吴氏平生仅见。在这之中,“丹青不知老将至”一印可算让翁为汪砚山所刻闲章的代表之一,曾经《吴赵印存》《传朴堂藏印菁华》《丁丑劫余印存》《中国篆刻丛刊》等多次重要著录出版,并经葛昌楹、小林斗盦等名家递藏,堪称吴氏经典。

咸丰三年(1853),太平军攻破扬州,庋藏四库全书的文汇阁付之一炬。此时,吴让之正分典文汇阁秘书,在阁中负责《南史》的注释工作。乱军一到,他不得不避兵出逃泰州,并在那度过十二年的客居时光,直到同治三年(1864)清廷攻陷太平天国首都天京,垂垂老矣的他才又重新回到出生之地扬州。

印章“丹青不知老将至”

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寄寓泰州期间,吴让之曾先后寄住过姚正镛、岑镕、陈宝晋、朱筑轩、徐震甲及刘汉臣等人之家,可谓转如飘蓬,落魄不堪;但同时这又是他艺术创作生涯中极为重要的一段,正是在这里,他与姚正镛、岑镕、黄锡禧、汪鋆等人有了更为紧密的交往,这些人或是他的学生,或是他的朋友,或是他的投靠对象和赞助人。遍翻吴氏印谱,与这几个名字有关的作品随处皆是,并且有量有质,不乏名品,基本构成了吴让之晚年创作的整体面貌,甚至也是他艺术生涯的最后高峰。

汪鋆正是在此时成为吴让之学生的。汪鋆,字砚山,江苏仪征人,工诗,能于金石,兼擅山水花卉,著有《春草堂随笔》《十二砚斋金石过眼录》《扬州画苑录》等,其中,《扬州画苑录》正是为太平天国之乱期间遭逢离乱的书画家而作。汪鋆小吴让之十七岁,他在《扬州画苑录·吴延飏》中记到:鋆乱后师事之,终日晤于泰州姚氏迟云山馆。姚氏即姚正镛,当时的泰州首富,吴让之在泰州最早即借居在姚家。

收录“丹青不知老将至”一印的出版物

出版:

1.《晋铜鼓斋印存》第八册,P12,李培桢辑,1876年原钤本。

2.《传朴堂藏印箐华》卷九,P16,葛昌楹辑,1925年钤印本。

3.《吴赵印存》卷七,P13,葛昌楹辑,1931年原钤本。

4.《丁丑劫余印存》卷十六,P9,丁辅之、高络园、俞序文、葛昌楹辑,1937年原钤本。

5.《明清名人刻印汇存》卷八,P14,葛昌楹、胡佐卿辑,1944年原钤本。

6.《晚晴四大家印谱》第一册,P39,方节盦辑,1951年原钤本。

7.《中国篆刻丛刊》第二十四卷-吴让之(二),P59,小林斗盦辑,日本二玄社刊行,1983年出版。

8.《明清名人刻印精品彙存》P460,上海古籍出版社刊行,1991年。

9.《中国闲章艺术集锦》P360,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6月。

10.《印章边款艺术》P194 书目文献出版社 1993年6月

11.《印史留遗》第三册,P29,日本艺友斋监制,1996年钤印本。

12.《中国玺印篆刻全集》第四册,P67,上海书画出版社刊行,1999年。

13.《斗盦藏印》P99,日本谦慎书道会刊行,2005年。

14.《日中书法の传承》P175,日本谦慎书道会刊行,2008年。

15.《中国历代篆刻集粹》第七册,P122,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年。

16.《篆刻全集》第六册,P125,小林斗盦辑,日本二玄社刊行,2010年12月。

17.《怀玉印社藏印选》P93,北斗文会刊行,2009年11月。

吴让之为汪鋆所刻印章,名印闲章总数不下五十,且多为铭心佳构,其中之精绝者,更为吴氏平生仅见。在这之中,“丹青不知老将至”一印可算让翁为汪砚山所刻闲章的代表之一,曾经《吴赵印存》《传朴堂藏印菁华》《丁丑劫余印存》《中国篆刻丛刊》等多次重要著录出版,并经葛昌楹、小林斗盦等名家递藏,堪称吴氏经典。

此印作于咸丰九年己未正月初七日,公元1859年,此时吴让之六十一岁。印文分三排,第一排三字,后二排均为二字,整体风格仿汉凿印,布局匀整稳重,分朱布白大方典雅。此印之妙处在用篆与刀法,其用篆以谬篆为基础,每字看似方整,实则方圆相济,尤其“不知老将至”五字,曲线和直线交叉变换,非直非曲,似直似曲,变化十分微妙。而这一切的呈现都建立在吴让之极具个人风格的刀法之上。吴氏用刀迥异前人,并不强调硬入切刻,而是以轻浅取势,浅削披转,不拘成式,最终以笔意的表现为指归。细察此印的线条,一笔一划自然流露,轻重缓急尽在眼底,犹如直接书写在印面上,看似轻松随意,实则真气内涵,完美地呈现出汉凿印那种苍茫中的灵动之美。

“丹青不知老将至”印面

笔意的表达,当然是邓派的重要特点,只是吴让之在刀法上一变邓石如的刚健婀娜而为轻快流畅,使得线条的立体感大大增强;尤其到了晚年,其运刀如行云流水,信手落刃,更入化境。吴让之刻印,如其在印稿中自述,三十岁前基本以汉人为宗,三十岁后见邓石如作品乃尽去旧学而学之。这句话曾误导过许多后学,认为吴让之一生只是学邓而已。其实,前人这种自谦之语常常暗含机关,不可不信,又不可尽信,姚正镛就曾在吴让之为汪鋆所刻的一方仿汉两面姓名印边款中跋到:

让老刻印,使刀如使笔,操纵之妙,非复思虑所及。自云师法完白山人,窃谓先生深得篆势精蕴,故臻神极,其以完白自画者,殆谦尊之光者。

而后来吴昌硕亦曾在跋吴氏印稿中说他“平生固服膺完白,而于秦汉印鉨探讨极深,故刀法圜转而无纤曼之习气,气象骏迈,质而不滞”,让翁有知,当引为知己者。由此亦可知,吴让之刻印素来所强调的“老实为正”,指的其实就是汉印的端庄自然,稳中求变,此正是秦汉印的精髓所在。

“丹青不知老将至”印拓

大可玩味的还有此印的边款。在边款中吴让之题到:

砚山伐于丹青,冉冉将老,用工部语作印,慨可知矣。谁问老夫为同病。己未人日。让翁记。

按汪鋆出生于嘉庆二十一年丙子(1816年),则此时年方44岁,正值壮年,吴让之说他“冉冉将老”,显然意有所指。如果联想到当时他们的处境,便不难理解处在逃难生活中的师生两人,其内心的沧桑与茫然。期间,虽然时有朋友间吟咏谈艺、相伴游玩的惬意,但仍改变不了生活不易的现实,惟有借助笔墨丹青才能时时消遣排解。而年逾花甲的吴让之,则显然对于人生际遇有着更为深刻的体悟,一句“谁问老夫为同病”之中,隐含的是千般的感慨,万分的无奈!

吴让之刻青田石汪鋆自用印章

印文:丹青不知老将至。

边款:砚山伐于丹青,冉冉将老,用工部语作印,慨可知矣,谁问老夫为同病,己未人日让翁记。

2.2 × 2.1 × 2.8cm

在吴让之为汪鋆所刻的诸多印章中,落款者并不多,这也是让翁一生的习惯。而汪鋆后来屡屡在这些印章中自跋,或请友人题跋,慎重谦恭,其心可感。在同一年,吴让之还为汪鋆刻了著名的“砚山”“汪鋆”白文对章,二十年后,汪鋆睹先师遗作,在这对印章的边款补题道:

屈指廿年,恍然在目,而鋆亦冉冉将七十矣。然亦何幸获此,殆与斯刻同不朽云。

这段题跋,无论情境还是遣词造句,呼应的无疑就是“丹青不知老将至”一印中吴让之的原跋,时空虽然转换,那份喟叹依然深沉如故。人生一世从来如白驹过隙,所有历史的细节总会渐渐被忽略,被遗忘。汪鋆是幸运的,因为吴让之的作品,历史记住了他;我们也是幸运的,因为一生刻印过万的吴让之,其作品在屡次战乱中大多遗失,而今日当我们有缘面对此劫余佳作,除了得以领略不朽的艺术,更如直面历史的烟云,当时人,当时事,“殆与斯刻同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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