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朴堂篆刻艺术简述,学篆编年史,篆刻艺术成就附名印

吴朴堂(一九二二—一九六六),祖籍浙江绍兴,出生于上海。乳名瑞林,幼名得天,又名中簠,后名朴,字朴堂,号厚盦,别署垕龛。因得刘燕庭旧藏汉甘露四年造池阳宫灯,遂颜其室曰味灯室。

先生治印,可谓始于家学。父沧海公初从吴隐先生(字石潜、遯盦,号潜泉),继从叶为铭先生习印。吴隐先生系西泠印社创办人之一,平生喜好刻碑及纂辑印谱,刻印宗尚秦汉,取法浙派,是清末民初有声于江浙沪的印人。吴隐去世于一九二二年五月十九日,故先生本人未曾获得亲炙的机缘。先生留存的印蜕中,有其年方十七岁时为徐家植先生所刻的“家植”朱文印,边款称“为家植学兄仿先家叔祖石潜公拟秦人印法之作”,可知先生早年私淑潜泉。先生是否曾从另一位西泠印社创始人叶为铭先生学艺,已不可考。现只知道先生十七岁那年随家人避乱迁往杭州,因生计所迫,在杭州保佑坊大街五十六号租了一间民房,悬例鬻印,店招“吴厚盦篆刻”即是叶先生所题。存世不多的先生的相片中,有一张是他身穿长袍、面带笑容地在叶先生写的店招前所摄。先生年十八岁,时曾刻“张友声信玺”白文印,款云:“周秦古玺书体恣奇,古秀苍逸,为历代古印之首,垕龛拟之。”可知先生治印初始即醉心于周秦古玺。

先生十七岁(一九三八年)时,得以拜王福厂先生为师,入师门三年后,福师即为先生代订润例,除石章、牙章、竹木章以外,先生还兼刻金银章、铜章、翠玉章、水晶章,年甫弱冠,学力精赡。渐渐先生以印名当时,老辈画人印家亦以青眼对之。先生曾为阮性山治印,彼钤印于扇上,朋辈中见之,咸交相赞誉。一九四一年,先生曾随叶为铭先生同游西泠印社,叶先生篆写“我是西泠印社人”,由先生刻就于孤山观乐楼之南窗。一九四二年开始,应朋辈嘉兴吴藕汀所托,为其收集名家刻印。是年冬,先生并代吴藕汀求得叶为铭先生书“小钝盦藏印”,小钝盦系吴藕汀之室号。一九四三年秋,先生自杭赴沪谒师,请允编拓《麋研斋印存》,旋与方节庵、江成之共同辑成《麋研斋印存重辑本》四册,收録印蜕二百方,并恭撰序言。九年后,先生又亲自手拓福厂先生印七十七方,与徐家植先生一同辑成《麋研斋印存重辑本续》一册。徐家植、江成之两先生均为麋研斋门下,先生与两位友善,往还尤多。

一九四五年,先生二十四岁,以积年摹刻的战国朱文小玺三百余枚,辑为《小玺汇存》四册,由方节庵先生编拓,宣和印社印行。《小玺汇存》中所收摹刻小玺,毫厘毕肖,使古人复生,亦不多让。福厂先生赞曰:“摹仿之精,惟妙惟肖,神采奕奕,几欲乱真,功力之深,自能过人。窃叹吾道不孤,欣喜无似。他日有暇,再将小玺白文精美完整者更摹之,与此合成双璧,蔚为大观,洵印学之韵事也。”可谓揄扬备至。惜乎先生未能遵师训将摹刻白文小玺一事实现。

《小玺汇存》内页

一九四九年,先生又孜孜矻矻用半年时间,精心响拓福师印蜕二千余方集成《朴堂响拓麋研斋印稿》。此印稿百余页,为散装对折硬质纸页,每页贴有十几到二十几枚不等的响拓印蜕墨稿,原有王福厂、沈尹默诸公题签及潘伯鹰先生行楷序言,另有先生自记前言,云:“今岁清明节,吾师持默老人以庚申迄乙酉所积印稿赠之西泠印社,俾资社员观摹。爰假归,朴堂籀读一过,择其易学者响拓成帙,得印二千余方,藏庋秘箧,寝食共之,仿佛侍坐麋研斋,析疑请益。”一九六五年冬,先生将印稿供弟子潘华敏临习。惜“文化大革命”中横遭劫毁,今仅存残稿七页。

残稿七页之一

先生刻印,建国前即已声誉鹊起,除了得益于力学精究外,还与其请益多师不无关系。钱塘丁辅之先生与先生有姻亲,先生二十三岁时,丁先生即嘱刻“鹤庐”朱文印,并将四十五年前程宗裕所撰《鹤庐记》刻于石侧,全记累累近七百字,先生在边款末说明系“辅之太姻丈命制”。丁辅之先生卒于一九四九年七月十二日,是月先生刻“乘酣漫兴”白文印,边款中说:“蒋山堂先生刻印古拗奇逸,与丁、黄面目迥不相同,令人最难捉摸。此印拟蒋,自谓颇有合处,为年来惬意之作,惜丁丈鹤庐不及见也。”哀思之意溢于言表。

乘酣漫兴

丁辅之先生是近代藏印巨擘,最喜搜集西泠八家刻印。箧笥中有先生与方节庵先生书,涉及丁先生藏蒋山堂印事,抄录于后:

节厂吾兄左右:日前在沪得接麈谈,极快、极快。并屡叨郇厨,感激无已。前恳代属秀仁丈手拓辅老丁(赵、端之印,两面。袁匡肃一对。)、蒋(扬州顾廉)、黄(洪氏孟章二印)印,想荷知照。如蒙拓成,恳交福师,拓金迟日面奉,再谢不宣。专此,敬请大安。弟吴朴顿首。

此札无写寄年月,从札中先生称“福师”一词,可知是一九三八年先生拜师后所书。信札中讲到请王秀仁手拓丁辅之先生所藏的丁敬印三方、蒋仁印一方、黄易印两方事,检一九二六年丁先生重编的《西泠八家印选》,先生信中所言“袁匡肃一对”之印,即是收録于谱中的“袁匡肃印”及“袁氏止水”两印,均系丁敬为钱塘人袁匡肃所刻,“止水”乃其号也。信中言及“洪氏孟章二印”,是指谱中所收黄易为洪建侯所刻“洪氏孟章”“建侯父”两印。而另外论及丁敬的“赵、端之印,两面”和蒋仁的“扬州顾廉”印,一九二六年辑谱时,尚非丁辅之先生之物,丁先生在谱后附録的《西泠四家印所见录》中,记载丁敬刻“赵贤·端人”两面印,其时藏于“江西谷尊家”,而蒋仁刻“扬州顾廉”印则“旧藏钱塘吴氏,今归吴兴邢氏”。十多年后,从信札中写道借拓诸印一事,可知丁敬的两面印与蒋仁的“扬州顾廉”印也终为鹤庐中物。观此尺牍,先生平素留意浙派名家印章之事可见一斑。丁辅之先生既好辑拓印谱,又善收藏历代稀见印谱。皕谱簃藏谱中有顺治版《印存玄览》四卷足本,原为鹤庐旧藏,后为先生所得,丁先生于谱中前后共钤了八方收藏印,而先生则只印未留,惟福厂先生在题签上注明“鹤庐旧藏,朴堂新得”,记下了先生与丁先生的一段过从。

除了与西泠印社四位创办人的因缘外,先生与张絅伯、高络园、唐醉石诸前辈时有请益。同侪中更与方去疾、江辛眉、韩登安、任书博诸位,多见酬酢。一九四六年,先生与福师的侄孙女王智珠女士结为夫妇。适国民政府印铸局南下寻访才俊,由福厂先生荐举于国民政府文官处印铸局任技正一职。两年后,国民政府南迁广州,先生自请疏散返回杭州,后移居上海,仍以鬻印自给。

新中国成立后,因为先生与福老同居上海,追陪杖履的机会渐多。一九五〇年,先生随师赴杭州参加西泠印社秋祭,其间,与福厂先生及秦康祥、徐家植同在小龙泓洞及汉三老石室前留影,当时先生尚未届而立之年。其后,先后为潘伯鹰、钱镜塘、吴湖帆、冒鹤亭、赵鹤琴等诸名流治印,今摩挲先生为吴湖帆、钱镜塘两位所刻诸印,实可谓“无处不佳”。先生为钱镜塘先生刻“数青草堂供养”一印,边款云:“高江村、朱卧庵所用收藏印记,无不精妙。海昌钱先生,今之项叔子,余为作印,亦必精意篆刻,不敢率应,惟恐有污名迹也。”道出了先生为名画师、鉴藏家治印时的心态。

数青草堂供养

一九五六年春,先生参与中国金石篆刻研究社的筹备活动,并参加创作《鲁迅笔名印谱》,先生篆刻的五枚印章,收入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该谱原钤本中。这一年先生又得陈叔通先生的推荐,参加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员会古物整理部工作,后合并于上海博物馆。先生由此得以接触两机构的藏品,识见益广,于馆藏古印之释文、整理,贡献良多。翌年,中国金石篆刻研究社在上海成立,先生与方去疾、单晓天,成为七十九位社员中最年轻的三位社员。一九五九年,先生三十八岁,任上海博物馆征集编目组组长,随后为公家征集到王福厂先生篆刻的青田石印章三百零二方、冒鹤亭先生的遗存书画文物约九百件等。

先生既与方去疾、单晓天二位年龄相若,又意趣相投,一九六〇年三人顺应形势,合刻《养猪印谱》,四年后又共同篆刻《古巴谚语印谱》,努力跟上时代的步伐。先生性静平和,扶掖后学,潘华敏、吴子建等皆从学先生。一九六四年,先生将历年摹刻的战国小玺朱文印章,悉数交付吴子建辑拓,并另外钩摹小玺二十七方,嘱其刻竟。讵料,两年后“文化大革命”事起,先生因不堪他人謡言,难忍动乱冲击,竟于家中自戕而亡,哀哉!先生殁于一九六六年六月二十三日,这一年犹篆刻印章三枚。为钱君匋先生刻行书朱文印“无倦苦斋”,边款云:“以今体字作印,刻上豫堂先生教正。一九六六年,朴堂。”

无倦苦斋

五月,为张絅伯先生刻“絅伯八十后所得”,边款云:“絅老仁丈正篆。一九六六年五月,吴朴。”

絅伯八十后所得

又为吴子建刻秦印式“吴起志健”,后重刻为汉铸印“吴志健印”,边款云:“志健同志为我修治印泥,整旧如新,深可感佩,因作此印以报之。志健尤精篆刻,为后起之秀。一九六六年五月,吴朴并记。”

吴朴堂 吴志健印(上附被磨去初稿)

六月,先生又将自用印三枚“吴(押)”“厚盦·朴堂手拓”“吴朴·吴朴私印”亲自交付吴子建。

先生有印集三种传于世,昔曰《朴堂印稿》,曰《吴朴堂印举》,今曰《吴朴印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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