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名社,西泠印社,一段不老傳奇故事,篆刻小站

118年前,晚清時局動蕩,大廈將傾。四個二十多歲、醉心於金石篆刻的年輕人決定不顧外界紛擾,為熱愛而捐出家財,成立一個“保存金石,研究印學,兼及書畫”的印社,據點就設在杭州西湖孤山之上,取名西泠。

這四個年輕人是丁仁、吳隱、王福庵、葉為銘,他們也被後世稱為“西泠四君子”。

這是西泠印社的歷史開端,但不是傳奇的全部。在眾多的歷史文化積澱中卓然而立、已逾百年的西泠印社,似一道美麗印記,深深地鐫刻在歷史之中。

百年西泠 代代傳承

沿着白堤一路往西,孤山南麓,過圓洞門拾級而上,眼前茂林掩映,亭台樓閣錯落有致,泉石映帶曲徑通幽,這裡便是西泠印社。

西泠印社成立十年未曾設立社長一職,四君子都無心於此。直至1913年,四人力邀當時傳奇、晚清民國時期藝術大師吳昌碩成為西泠印社首任社長。在其“石鼓篆書第一人”“文人畫最後的高峰”的名望之下,西泠印社吸引了海內外文人學者的目光,得以日漸壯大。

吳昌碩之後,西泠印社的歷任社長要麼德高望重、要麼地位特殊:第二任社長是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曾在孤山上設立全國文物保護會浙江分會,以保護西泠印社;第三任社長張宗祥是浙江圖書館館長、浙江省第一屆人大代表,抗戰勝利百廢待興時第一個提議恢複印社……若非當世大師,寧可社長空懸——百多年間,社員亦不到400人,且多為名家。

抗戰爆發之後,印社中人皆匆匆舉家遷往上海避難。臨走之前,印社被託付給一位名叫葉六九的朋友。葉六九一守就是八年,最艱難的時候他把牌匾摘下,把藏品都埋入地下,帶着全家一步也沒離開過孤山。直到抗戰勝利,他把一個幾乎毫髮未傷的印社還了回去。

印社成立第十年,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任教的李息加入,成為早期成員。李息,又名李叔同,後來剃度出家成為弘一法師,在每日經過的孤山牆壁上鑿了個洞,把自己的93枚印章放進去,全部捐給了西泠印社。

收藏家、銀行家葛昌楹比李叔同晚幾年加入印社。 他收藏了許多名貴印譜,但是自己並不刻印。有人質疑他不刻印怎麼能入西泠印社?於是吳隱和丁仁特意請吳昌碩親手為他刻了一方印:西泠印社中人。這即肯定了他的身份,也給了年輕人莫大的榮耀。

後來,這方印成為一種更公開的身份象徵,出現在每一個社員的入社證書上。

西泠印社就這樣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一個個君子的承諾和堅守中留存下來,逐漸成為金石領域的聖山。

天下第一名社

西泠印社之所以成為“天下第一名社”,很大程度上源於其在海外尤其是東亞文化圈影響深遠。

甲午戰爭之前,日本著名書法家日下部鳴鶴來到浙江尋求王羲之的書法墨寶,與吳昌碩結交為友,吳昌碩為其刻過許多方印章,他的書法也深受吳昌碩影響。

日下部鳴鶴回到日本後,創立書道鳴鶴流,以吳昌碩為源泉。100多年後的今天,鳴鶴流弟子們依然秉持着一個宗旨 :不學習吳昌碩的篆書,就無法成為真正的文字學家。1989年,日本鳴鶴流的傳人來到西泠印社,立下了一塊“吳昌碩日下部鳴鶴結交百年紀念銘志”碑。

日下部鳴鶴有一個學生叫河井仙郎,在老師的引薦下來到中國,加入西泠印社並拜吳昌碩為師,最終成為日本近代篆刻藝術的發起人。而河井仙郎的弟子們一直佔據着日本書道界的領袖地位,也一直是吳昌碩的研究者和推廣者。

河井仙郎的學生小林斗龕在1981年成為西泠印社的名譽社員。2003年,小林斗龕把那枚遺失了的吳昌碩“西泠印社中人”印章送還——這是他花高價拍賣得來的,百年社慶之際物歸原處。

真心熱愛以及感激和崇敬面前,錢財不值得吝惜。

1992年,法國人龍樂衡第一次登上孤山,1998年拜入西泠印社劉江門下。他是蘇州大學的客座教授,在法國完成了崑曲《十五貫》的法文翻譯。彈琴,習書法篆刻,穿長衫,生活得像個中國古代知識分子。

日本北海道書畫領軍人物大門玉泉來到嚮往已久的孤山後說:“在這裡,我覺得我看到了起點,看到了源頭。”

正如2012年西泠印社第七任社長饒宗頤拜謁孤山時題下的那幅字:播芳六合。意在西泠印社播撒文化之芳香於宇宙六合,無遠弗屆。

孤山不孤,君子有鄰。從故宮博物院到敦煌莫高窟再到西泠印社,傳統文化正在當代社會生活和語境下試圖探尋出更廣闊的空間和更多的可能,我們應當為此歡欣鼓舞。兼容並包,求新求變,這是傳統文化生生不息的內核。它們從不應被捧上神壇,被高山仰止或慨然棄之。它們就是當下的生活,就是此刻。

中國印學博物館

1999年,西泠印社建造了專門收藏印章的“中國印學博物館”,這是一座國家級專業博物館,也是西泠印社的“展示窗口”,集文獻收藏、文物展示、學術交流於一體。

博物館辟有歷代璽印廳、篆刻流派廳、書畫廳,以歷史演變和印學發展為脈絡,陳列了各個時期不同的印章種類,其中有不少藏品為各個時期或流派的經典之作。書畫廳會不定期舉辦各種與印學相關的藝術品展覽,不斷拓展領域,豐富內容,向世人展現獨特高雅的中國印學文化。

談到印的歷史,繞不開的還有在河南安陽殷墟發現的三方銅璽。印在中國文化中一直是個活躍的角色。上至天子達官的璽印,下至平民百姓的印章,在許多傳說故事裡,都可以找到它的身影。

雖然,古埃及、巴比倫、蘇美爾等多個文明形態也曾出現過契刻形式的文字刻符,但以這種形式誕生的文字體系一直傳承延續至今的唯有中國的印章,並且成為歷史與文明的重要載體之一。

在中國印學博物館二樓,有着明清以來各位篆刻大家的作品。其中一枚刻有“琴罷倚松玩鶴”內容的印章,所呈現的是一種中國文人士大夫的生活理想和審美,早已脫離印章原來的實用性,成為一種藝術的珍藏品。

在這樣的歷史文脈中,我們才能領悟西泠印社為什麼會成為一道文化印記。

首任社長吳昌碩曾說:“浙派盛行於世,社之立,蓋有來由矣。”印社的產生正是得益於印學的興盛,尤其是印學浙派的形成。清乾隆時,以丁敬為首的“西泠八家”崛起,風格古樸蒼勁,力追秦漢,稱雄印壇100餘年,成為印學史上的一個高峰。

從博物館出來,繞過山脊,後山石坊旁的巨石碣“百年名社,千秋印學”映入眼帘,這是由啟功社長在西泠印社百年誕辰之際所題寫的。站在碑前細細品味這8個大字,感慨萬千。西泠印社之印,對於構築一部完整的中國印學史,重要性不言而喻。

仰賢、觀樂、四照閣

西泠印社地方不大,卻有4座亭子,最早的一座是仰賢亭。

仰賢亭為明代故跡,但年久為墟。現有建築為1905年印社初創時期所建。1905年春(清光緒三十一年),印社諸君築亭於此。亭內陳列有介紹丁敬、鄭板橋、趙之謙等印人的石刻畫像和題贊,亭的三面都懸有匾額,其中正面圓洞門門楣“仰賢亭”匾額為趙朴初題寫,東門“仰賢亭”匾額由王個簃書,南牆外“仰賢亭”匾額是1979年9月沙孟海所書。

站在亭內,凝望歷代印社名家的石刻畫像和題贊,彷彿還能窺見前輩們在此流連的時光。

在西泠印社西側,遊客不會不留意到一個石室。這是一座外表呈正方形的全石建築,鐵柵欄門上加了鎖,門內隱約可見一座石碑。這是印社的鎮社之寶——“三老諱字忌日碑”,它是現存最古老的漢文石質碑刻,其歷史意義和文化價值非同尋常。

1921年秋,有日本商人以8000大洋購買石碑並欲運往國外。華夏古物外流,許多人坐不住了。時任西泠印社社長吳昌碩利用自己的社會影響力,積極倡議並捐獻財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籌措到了65人捐贈的11270大洋。

當時石碑都已經被運到船上了,但最後還是被重金贖了回來。當年那批西泠印社社員不遺餘力地搶救國家歷史文化遺存,正是西泠印社貫穿始終的追求,超越了單純的印學研究範疇。

每逢春天,印社同人都會相約回到這裡,合仰先賢、切磋藝事。在祭先賢文抑揚頓挫的宣讀聲中,整齊隊列,禱祝叩首敬香鞠躬。

觀樂樓,1920年由印社創始人之一吳隱的重孫吳善慶捐資所建,用來紀念吳氏祖先季札,丁仁撰文,吳昌碩書丹,勒碑記之。季札是春秋時吳國的公子,曾訪問魯國,請求聆聽觀看周朝等的音樂舞蹈,觀樂就由此得名。

1927年夏,吳昌碩曾小住西泠印社觀樂樓,1957年觀樂樓闢為吳昌碩紀念館。一樓大門安放吳昌碩半身銅像,銅像兩側陳列着吳昌碩的部分遺作和相關資料。二樓陳列着吳昌碩生前使用的書案、日用傢具以及歷代社長作品等,同時作為接待重要來賓的場所。

四照閣原為宋代古迹,始建於宋初,為都官關氏之別業。舊閣位置在現華嚴經塔處,年久閣廢。1914年,印社同人重建此閣。泰戈爾、徐志摩、魯迅等人都來過此閣。四照閣四周皆為明窗,遙對外西湖三島,為眺望湖山極佳處,現主要作為印社文化休閑經營場所,既接待社員和來賓,也對遊客開放。這裡是西泠印社的風景最勝處,安坐其中,四面八方的湖光山色盡收眼底。當年創社人之一的葉為銘曾為此撰寫了一副對聯:“面面有情,環水抱山山抱水;心心相印,因人傳地地傳人。”

千年印學 播芳六合

柏堂是西泠印社第一建築群中的主要建築,位於竹閣東、蓮池北。《西泠印社志稿》載:“原跡久圯,清光緒二年重建,俞樾題額。”堂前柏樹為1983年西泠印社八十周年紀念會時補種。

柏堂大門門楣上掛有首任社長吳昌碩所題隸書匾額“西泠印社”。室內陳設按江南廳堂布置,傢具多為仿明式,配以木刻對聯、各式繪畫。廳堂坎窗間嵌有大型人物畫屏風,畫中人物為印社四位創始人和前後五任社長,以西泠印社孤山社址為背景,人稱“西泠先賢圖”。此外,在柏堂四周牆上還懸掛有印社四位創始人和前後六任社長的人物噴墨畫,配有文字介紹。

2012年6月29日,西泠印社第七任社長饒宗頤先生前來履新,在這裡為印社題下“播芳六合”4個大字,寓意西泠印社的精神像花兒的芬芳一樣,散播到世界各地。後來,在社長頒證儀式上,饒公致辭:印社社員們要具有開闊的視野和博大的胸襟,要把西泠印社放在世界的視野之中,讓人們共享中國篆刻藝術這一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

事實上,近10年來,西泠印社已經開始有意識地走向世界舞台。2010年上海世博會時,西泠印社社員負責為各國領導人篆刻印章。如何讓不理解漢字含義的各國領導人感知印文化的魅力?印社有意創新了圖形印的概念,為外國領導人篆刻肖像印章。

當這批圖形印呈現在各國領導人面前時,他們立即被打動了。普京、默克爾、奧巴馬等紛紛認出了自己,他們很高興自己的形象出現在中國古老的藝術中。此刻,印以最古樸的形態,完成了最貼近“世界語”的交流。

2016年,G20杭州峰會時,西泠印社主辦了一場“篆物銘形——圖形印與非漢字系統印章”國際學術研討會,從世界印章史的角度考察其他地域及文化背景中的印章。

2018年,西泠印社115年社慶時,又推出了“世界圖紋與印記”主題研討會,不斷拓寬印學文化國際化範疇。

沙孟海社長曾說,所有的印社中,沒有一個像西泠那樣有強大的覆蓋全國全世界的學術力量。”沙孟海社長更是提出要把西泠印社打造成國際印學研究中心,真正發揮引領印風的作用。

濤聲聽東浙,印學話西泠。在這一輩西泠印人看來,“印”的天地越來越大。西泠印社,天然具備“播芳六合”的責任和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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